她凭借月琴考入大学背后有这样一位老师央

来源：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

生活中有些东西一直在变化，比如时间，比如空间，比如身边的事物；也有些东西一直没变，比如热爱，比如理想，比如勇气。在纷繁的岁月中，在时代的洪流中，总有人在选择坚守，选择乐观，选择一往无前。每周日11点半，总台央广中国之声推出特别记录节目《听见》，用声音记录我们的时代，记录人生旅程中的种种悲欢冷暖。

音频内容30:55来自央视新闻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群山连绵，地势险要，这里曾是中国西南部最贫困的一隅。土生土长的大凉山人阿铁说日行走山间，搜集、保留即将消失的彝族童谣。年，阿铁说日在大凉山创办了童谣传习班，免费教授孩子们彝族童谣。

童谣很小，小到只是让孩子们认识事物，表达快乐；而关于童谣的话题却很大，大到让他们懂得如何守护，如何爱。大凉山日新月异，但对孩子们而言，远山的童谣，永远是动人的呼唤。

△阿铁说日（中间）和童谣传习班的孩子们

春天，大凉山，古老的彝族童谣跟万物一起复苏。

远处的山巅还有白雪皑皑，阳光透过树丛洒在草地上，孩子们席地而坐。

△孩子们上课的大凉山深处的原始森林

阿铁说日：我经常带他们到户外来，一个是兴趣，他们的精神状态会特别棒。我们彝族童谣在大自然里唱的有，山上唱的、河边唱的，在火塘边唱的也多。游戏里面唱的，牧歌类也有。它的内容和旋律非常丰富，都是和生活分不开的。音乐都是来自生活，童谣也一样。

阿铁：好不好听？

孩子们：好听。

阿铁：这首歌《孩子你知道吗》的主要意思是，孩子，你知道吗？你听说过吗？我们彝族最勇敢的英雄是谁？孩子，你知道吗？彝族最美丽的姑娘在什么地方……孩子，你知道吗，月琴弹的最好的是谁？

孩子：阿铁老师……

阿铁说日，土生土长的大凉山彝族人，年，他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创办了“童谣传习班”，免费给家乡的娃娃们教授童谣和传统乐器。

△阿铁说日在教孩子们弹月琴

阿铁说日：我们最爱学的这个叫彝族月琴。以前的彝族月琴就只有1根弦、2根弦的，现在已经发展到4根弦。很多童谣、山歌，还有我们的《哭嫁歌》，很多婚丧嫁娶里面的歌曲都可以用月琴来伴奏了。

大凉山，四川西南部一片古老的土地，群山连绵，一个个村寨分散在高山深谷之中，这里曾被称作“中国最贫困的角落”。是阿铁老师带来的音乐沁润了大凉山孩子泪水的童年。

孩子们课堂介绍：大家好，我叫吉则尔曲，我跟阿铁老师学四年啦；大家好，我叫莫克古机，我跟阿铁老师学唱歌好像半年都不到；大家好，我是阿合石里，我跟阿铁老师学音乐已经五六年了……

六年前，阿铁说日在美姑县牛牛坝小学的课堂里，发现了坐在角落里怯怯的阿合石里。她已经12岁，却身材瘦小，刚刚上小学三年级。

△童谣传习班的学生阿合石里

阿合石里：阿铁老师直接进我们班教室，问大家会不会唱彝族民歌。我们彝族人结婚的时候会唱一些民歌，有一首叫《努努户》，他们唱的时候，我在旁边学会那么一点。但我唱的时候太紧张了，全身都在抖，然后他还看了一下我的手，看灵不灵活，然后他说：你被选中了。

“童谣传习班”里，大部分的女孩都选择学习月琴，独独阿合石里挑选了口弦。

阿铁说日：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

阿合石里：竹子口弦。

阿铁说日：对，这是用竹子做的，我们最古老的一种乐器，叫口弦。口弦，可以用铁制作、铜制作、竹子做，有的甚至可以用山上的索玛花树来做……

△彝族传统乐器口弦

大凉山彝族特别钟爱这个外形小如树叶，声音却明亮、悠扬的乐器。在彝族传统音乐中，口弦常常用来表达最浓烈的情感。

阿合石里的口弦启蒙老师，是她的妈妈。爸爸在阿合石里八岁那年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把兄弟姐妹五人拉扯大。

阿合石里：我爸爸以前特别爱喝酒，他每次喝酒都会打妈妈和我们。那时候我7岁，有一个晚上下着大雨，我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喝了酒，回来直接打我妈妈，我们跑到邻居家去，睡在了邻居家旁边一个树下面。我从小就喜欢口弦，我妈妈会一点口弦。跟别的妈妈比的话，看她的皱纹，真的老了很多，因为她一个人把我们养大。

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哥哥姐姐留下好好上学的嘱托，外出打工。终日劳作的妈妈，有时会站在家门口，望着远方吹着忧伤的口弦。

阿合石里：爸爸不喝酒的时候，特别爱我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让他的生命这么短。因为爸爸不在的原因，我上学的时候还被欺负。

△阿合石里（左）和小伙伴整理彝族彩裙

在“童谣传习班”，不少孩子心底都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但阿铁老师的童谣，成了他们生命中的甜，抚慰着孩子心中的伤痛。

阿合石里：每次在班里，有时候他们会问你们谁上来唱歌什么的，我们班的同学都叫我名字，叫我上去，我就唱一首歌给他们听，他们都给我热烈的掌声。虽然我站在讲台上还是特别紧张，但是我自信多了。现在，音乐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音乐总是能给我带来快乐。

阿铁说日心中的童谣传习班，不仅教授音乐，更是孩子们的庇护所。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家庭，他希望孩子们拥有温暖，获得力量。

阿合石里：阿铁老师在我做错了（的时候），他会打我。把手伸出来，用笛子打一下。我看见过他管他的女儿和儿子，他也照样管我。因为他知道我爸爸早就去世了，对我也比较严。阿铁老师是真正给了我父爱的老师，我觉得爸爸像他一样就好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父亲。我现在是这样的想法，除非哪天阿铁老师不要我了，我是不会自己走的，除非哪天他不要我这个学生了。

△阿合石里（右一）和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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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则尔曲唱《牧羊调》

阿铁说日：那时候我已经19岁了，我没有在专业正规的学堂里面学过音乐。

年，从县师范学校毕业后，阿铁说日背着一把父亲的老月琴，徒步走了三天三夜，走出了他从小生活的山村，走出了苍凉贫瘠的大凉山。

阿铁说日：我19岁才真正学习专业的音乐知识，就找到四川音乐学院的老师，我就想着虽然你不能正规的考进去，但至少可以学习音乐理论知识。老师让我先唱一首歌，我就唱了我们彝族的民歌，他就说特别美，他告诉我要坚持把我自己的东西保留下去。他就说你学了别人的东西，你也成不了别人。

△舞台上表演的阿铁说日

阿铁说日至今清楚记得，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阿爸的笑脸。那些古铜色的皱纹排得像一幅画，凝固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出来。

阿铁说日：我有记忆的时候，就经常在火塘边听父母吹、弹、唱。每次我爸爸弹月琴和吹克西觉儿（口咬笛）的时候，我都一直盯着他，他有时候就递过来说，你也试试。后来在我8岁的时候，一个嬢嬢结婚，我的奶奶说你能不能弹月琴？我就用月琴来了一段，我们美姑县最地道的一个曲调，当时很多人就说特别好、特别棒。我的爷爷也说，我听说你很爱唱民歌，你要不要唱一首？我就唱了一首我们彝族结婚时候会唱的一个民歌，爸爸教过几天吧，叫《阿斯牛牛》。

后来，阿铁说日又从成都到了北京、上海。他白天自费学习民歌，晚上在酒吧做驻唱歌手。

阿铁说日：酒吧里面也待过，歌舞团里面也待过。因为我嗓子比较高大，多是唱汉语歌曲，西南地区的这些民歌，比如《太阳出来喜洋洋》《山歌好比春江水》啊等等这些歌。年的时候，很多地方不让我弹月琴唱民歌，当时我还问酒吧的一个老板，我说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唱一首我们彝族的歌曲？他说你唱给谁听，谁能听懂你的音乐？我就越唱越不喜欢唱那些。每次工作以外，我就在北京找个角落，唱自己的民歌，就感觉特别好。比如，我总唱一首思念母亲的歌《想妈妈》。

△歌唱中的阿铁说日（右三）

穿行在大都市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高耸入云的大楼看不到顶，他却时时想起儿时在家中围着火塘唱歌的情景。

阿铁说日：有一次，我们到大学里面去玩，一进那个录音棚，我突然就想吼一声我们那个高腔，情不自禁的，导演和老师他们马上就说，是谁呀？当时我记得特别清楚，很多老师，很多导演当时就说，哇！就在那个地方唱了这一段以后，我确定说我要回去，这个才是地地道道我自己的东西。

这一刻，好像突然亮起一道光，阿铁说日又看到火塘边阿爸古铜色的笑脸。他毅然背着父亲的月琴，沿着新修好的公路，重新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大凉山。

△大凉山山脉连绵

再回到大凉山，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山谷里纵情歌唱。家乡的山谷，也用美妙的回声应和归来的阿铁说日。

阿铁说日开始了自己的寻找，跋山涉水，走遍大凉山，去到每一个村庄，搜寻那些散佚的古老的彝族旋律，收集、整理、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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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说日寻找到的老乐谱

阿铁说日：从那年回来以后，我经常在乡村里面，我四处问哪个地方的民歌最出名，哪个老年人唱的最好，哪个地方有说唱的一些史诗、诗词，哪些地方有月琴弹得好的人，我经常去拜访他们。美姑县的多个村里面都住过，各个乡、各个村。把它分类，搜集起来，有童谣，每首都是特别好听的。比如说我们给小孩取名字的时候，有取名字的歌；给小孩留“天菩萨”的时候，有留“天菩萨”的歌；给小孩戴耳环的时候，有戴耳环的歌，方方面面，内容也特别丰富。

阿铁说日已经搜集整理了多首彝族传统民歌，他将这些曲子分门别类，集册归纳。令他惆怅的是，儿时“人人能琴，户户能歌”的场景早已不再，年轻人已经不再吟唱这些动人的歌谣，唱童谣的孩子更是越来越少。

阿铁说日：布拖县是我们大凉山的“口弦之乡”，他们制作口弦是最好的，他们懂最基本的音乐知识，现在可以把口弦做成钢琴上的各个音。

△彝族民间艺人正在制作口弦

渐渐的，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年春天，已经是月琴州级非遗传承人的阿铁说日将一张招生海报贴在了县文化馆的布告栏里：“童谣传习班”招生，热爱音乐即可报名，不收学费。

阿铁说日：你能唱一首歌，或者说能唱一首民歌，你的生活也是比别人增添了一朵花。

△阿铁说日在美姑县文化馆教孩子们音乐

这些流传超过百年甚至千年的童谣是大山的赐予，它就在那里，等着人们一代又一代地吟唱。阿铁说日想把这些母语的歌谣种进孩子们的心里，一代代传唱下去。他相信这一个个美好的律动的音符，就像彝族火把节上跳动的火苗，能照亮大山的孩子心中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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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说日和孩子们合唱《卡共博》

五年前，阿铁说日到美姑县拉马乡找寻一位会弹奏月琴老调的盲人乐师，意外发现盲人身边还有个羞怯、瘦弱的孩子，说是已经13岁，但看上去只有6、7岁的模样，他叫俄木以体。

从未见过妈妈，俄木以体一直跟盲人爸爸相依为命。俄木以体离开的那天，盲人乐师将一把月琴交到儿子手上，带着阿爸的月琴，俄木以体成了童谣传习班的学生。去年11月，俄木以体有了一个新身份——孩子们口中的“以体老师”。

△俄木以体教的小学生

“童谣传习班”目前的学生超过人，分布在凉山州的8个县，几个从传习班毕业的优秀学生，又以志愿者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成为更小的孩子们的“小老师”。

俄木以体：开始跟学生交流不来，现在好一些，我也还是个学生，月琴、口弦发展很快，还是有难度的。这是上次表演我拍的一个，叫《快乐的诺苏》，这个上初三，这个高一，发扬我们的彝族文化吧，月琴爱上口弦，网名。

△俄木以体将自己弹奏月琴的视频上传网络平台

俄木以体在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取名“月琴爱上口弦”，将孩子们的彝族童谣表演视频上传到网上，让大凉山的歌去到更加辽远的远方。

俄木以体：我们搞了个“彝山清水”乐队，弹乐琴、口弦、羊皮鼓，也加一些吉他，吉他算西方国家的吧，结合在一起，算是个乐队……

组乐队，改编传统彝族童谣，18岁的俄木以体做着跟阿铁老师一样又不一样的事。

阿铁说日：这些都教给过他，教给他以后让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教，甚至编曲、编排整个节目的结构，让他自己去创新。

△阿铁说日指导学生们排练

阿铁说日：全国艺术节的比赛的话，有没有信心，想不想去参加比赛？

孩子们：想。

阿铁说日：那要好好地练。有个全国中小学艺术节比赛，一层层比，以体就是我们美姑县牛牛坝小学参加过这个艺术节，凉山州第一，四川第二，走到北京的……

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音乐和舞蹈艺术的最高学府。

叶春雨：刚刚你们去的中惠楼就是我们经常表演的地方，有音乐厅，比较重大的节日的时候……

叶春雨，彝语名字叫“曲比依诗”，意思是“刚出生的太阳”。

这几天，舞蹈专业的同学请她帮忙演唱一首彝语歌曲，用做舞蹈配乐，选来选去，她决定唱一首彝族童谣。

叶春雨：大概讲的是，美姑县的有一个村叫“点布”，也是我妈妈的老家，我就从那生的，就讲那里的山水啊、牛羊呀，就这首歌就这个意思。

拿不准的歌词和声调，她会第一时间电话求助阿铁老师。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叶春雨在家乡美姑县文化馆的布告栏里，看到了“童谣传习班”的招生海报。

叶春雨：那个时候我就看到，就好奇，挺想学艺术的。我就去找阿铁老师，然后就开始跟他学月琴和唱歌。因为我们那里乐器、钢琴啊这种音乐培训都没有的。阿铁老师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启蒙，“蒙心”，就是那种感觉。那个时候阿铁老师把他黑色的月琴拿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我脸都是红的，我心脏都是咚咚咚这样跳，我的手就是这样轻轻的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很奇怪。那个冲击对我来说到现在都还是很深刻的。

△叶春雨（左）

叶春雨成了第一届童谣传习班的学生，学唱彝族童谣和弹奏月琴，很快她成为阿铁说日最得意的学生。六年后，凭借优秀的演唱和月琴演奏技能，她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音乐表演专业，成为这个专业招收的第一个大凉山彝族学生。

叶春雨：如果没有音乐的话，我是不可能在这个地方的。考这个学校的时候，表演了演唱之后，老师就问你有没有其他特长，我说我会弹月琴。初试的时候，老师就说能不能找一下月琴，因为我没带月琴去考试，然后就打电话给阿铁老师，他就开始帮我找琴。当时我表演月琴的时候，老师们的表情非常惊喜的。

△叶春雨（左）下乡采风

叶春雨：表演的机会也多，而且学习的内容更全面，各个少数民族也都能接触，然后还可以学习他们的民歌。也发现了我们自己民族的一些不足的地方。比如说蒙古族，我就问他们，我说这东西你们是从小学的么？他们就说对，他们有那种学校，艺校，然后有蒙语和汉语结合的学艺术的学校，对于这种文化的传统很重视，老师也很重视，